我已经不太记得高中时班里那个留着波波头，看起来可爱又乖巧的女生是怎么被隔壁班的差生追到的了，大抵就是一些容易打动人的妥协。
 
比如原本一下课就去操场打篮球的他，每天放学前五分钟都会准时站在我们班外面的走道上，等女生出来的时候，再一起回家。
 
又比如微信里满满好几面的女性好友，都当着她的面把剩下的挨个删掉了。
 
在没什么见识，也没什么钱的当时，这应该能算是很大的牺牲了，因为这代表他愿意为了喜欢的女生去改变一部分原来的自己。

我们围在那个女生周围起哄的时候都开玩笑说，完了，这下肯定是甩不掉他了。
 
后来我清好友时删掉了她，一直到去年她加回我，翻看她朋友圈时我发了很久的呆，因为在那些亲密合影里，站在她旁边的男生很像高中时的那个。
 
但我知道不是，因为在毕业前，那个男生甩掉了她，拉黑了她所有联系方式，换掉了手机号，甚至从暂住的奶奶家搬走，斩断了一切被找到的方式。

 

那个男生具体是怎么下定决心要分开的我不知道。
 
他们之间的差距一直存在，不管是成绩还是家境，虽然女生一直说自己不介意，不介意约会时爆米花买小桶，不介意他没法和自己上同一所大学。甚至在这段地下恋情被爸妈发现，被严加教育之后，她仍然不觉得这些差距能决定什么。
 
一直到分开后她才意识到，原来男生处于劣势时，是会自卑的。
 
这些自卑埋在他越发频繁的吹嘘和炫耀里，他想用自己游戏的段位和篮球的水平来证明自己也可以很强，但最终，这些还是抵不过班主任的一句，“你怎么样我已经不管了，但你别去影响快班里的好学生。”
 
听到这句话时，我背对着他在隔壁的办公桌上数那天的数学试卷，我下意识转头看他，发现他居然把头垂得那么低，这个姿势一直维持到了他走出办公室，又维持到了他走进班级。
 
那天放学以后他没出现在我们班门口，女生没多想自己先走了，出校门的时候我绕去操场看了一眼，他果然在那，和他之前那群差生朋友。
 
我叫住他问，是不是因为被今天老师说的话刺激到了。
 
他笑笑，反问我怎么可能。然后转身回去接着打球，堵住了我追问的任何可能。

不到一个礼拜，他就单方面甩掉了那个女生。
 
后来认识的男生多了，我习惯性地去问他们同一个问题：
 
你们会不会害怕自己比女朋友差？
 
他们也都给了我同一个肯定的答复。
 
甚至有几个给我讲了他们因为女朋友家里条件好，或是各方面进步的速度比自己快，不想她被自己拖累而选择分手的故事。故事的最后他们离开的方式极其统一，和那个男生一样，不做任何解释。

或许就是因为拒绝得到反馈，他们才会到现在还提出这样的假设，“万一她反应过来之后讨厌这样垃圾的我怎么办？”，“就算她同意，她父母肯定也会反对”。
 
一直到那时候我才愿意承认，原来男生害怕自己变成拖累并不是个例。
 
不是不再喜欢，只是自尊心和羞耻心混在一起，不想面对这样的自己，也不想让对方看见这样的自己。
 
他们不会大方地承认分开是因为“我不如你”，但这句话早已经藏在他们的每一次反常当中。

 

来日本之后我攒了很多硬币，我把它们装在一个零钱包里，有天早上我上学前想去便利店把它们用掉。
 
我拿了一瓶水和一个面包，一共是三百五十七日元，当我在收银台前翻我的零钱包时，我怎么也没办法从一堆十块硬币里找出那些一百块。
 
我的额头开始出汗，柜台里的店员一声不坑，我瞥见身后等待结账的上班族不断转换站立姿势，最后我拿出了一张一千面额的纸币，放到桌上的时候我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我后来回忆起那个场景，觉得特别像那些以害怕拖累为理由结束的感情经历。
 
或许是处在那种高压状态下的我们，都感受过同一种焦虑，那种担心别人受不了自己的焦虑。
 
人是会害怕自己变成麻烦或是拖累的，我现在已经完全理解这一点，也就可以理解他的退缩和决绝。

 

但后来有一天，我读王尔德的短篇故事，其中有一篇很有名的叫《亚瑟萨维尔勋爵的罪行》。
 
故事很简单，是说这个勋爵从某个手相师那得知，自己即将犯下谋杀罪行后，他担心自己拖累未婚妻，于是他做出了一个啼笑皆非的决定：
 
他决定先犯罪，再结婚，这样妻子就不会在婚后担惊受怕。
 
他觉得自己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未婚妻着想，但事实上，对方的感受仅仅是“明明我们彼此相爱，他为什么思前顾后，反复犹豫？”
 
我想借这个故事说的是：当你害怕自己变成麻烦，或者认定自己是一个麻烦时，你才会真的变成一个麻烦。
 
因为这种自卑会掩盖你对对方的感觉，原本的那些喜欢和爱统统都会不见，唯一剩下的只有你的顾影自怜。
 
即使原本的那个你，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难以接受。

最后
 
好像大家还是时常忘记，自己能麻烦到的，只有愿意被自己麻烦的人。
 
并且在一起这件事，本身就是麻烦的。因为任何一件需要一人以上参与进去的事，都必定存在磨合矛盾和解决问题的过程。
 
你不能因为害怕对方退缩，而主动退缩，这不是体贴，说到底这还是懦弱。
 
那个女生有天发了朋友圈，她说：
不要因为怕拖累，就放弃在一起。
 
因为拖累是常有的事，但“合适的人”和“在一起的机会”却不常有。

我认为她说的没错，
同时，这其实也是我很久之前就想对你说的话。

麻烦的人为麻烦的人做了一件穿起来不麻烦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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