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锅店门外等位的时候闲聊，说起我最近买的基金，半个月亏了一千多，到后面每天只要没有跌过百，就会默默在心里觉得今天还算不错。

她顺势说起自己舅舅发迹的过程，一个普通工人，年轻时候因为一点专业知识开始炒股，而后顺着时代浪潮腾飞，赚得盆满钵满，很早退了休，现在也一直在股市里零碎投钱，有盈有亏，再也没有当初的一夜暴富，也没有跌下来。一个平平无奇的中产的故事。

然后我俩感叹，其实一生中的转折点就那么几个，转了就是转了，没转就是没转，生活又不是谈恋爱，才不会有大把精力跟你迂回周转搞暧昧。

又说起那个去世的年轻人的故事，阳光开朗，是班级里称不上帅但获得女生好感最多的男生，却在独居淋浴时意外跌倒，再也没能爬起来。

桌号刚叫到52，我们俩拿到的号是81，她拿着那张沾了油的纸条，指着上面的81说，你看这个数，它是对称图形，可以跟自己完全折起来，52就不行。咱们的生活就跟桌号似的，就是他们拿到52了，咱们是81，咱们的数字能对折，他们不行。你说对折有什么意义？没有意义。那先后顺序是由什么决定的？也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巧合极了，像条毫无规律的直线，又像一个圆。

我说，你是不是饿坏了，怎么今天哲哲的。

她喝了一口奶茶，继续说，你知道吗，有个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叔叔最近出车祸死了。他才五十出头吧，就那么巴掌个小县城，怎么会平白无故出现一辆那么快的摩托车呢，他平时也总爱在家里待着，怎么就偏偏在那个上午出门了呢。我接到电话时他们说，被撞了之后，当场就脑死亡了，人拉去医院里躺着，插各种管子吊着命，不让死，因为赔偿的钱一直没谈妥。

她说，后来谈妥了，人家愿意私了，三十万买一条命，但签字画押的时候那个骑摩托的突然说，能不能分期付款，然后两队人又打起来了。

她说，后来真的谈妥了，先付二十万，剩下十万一年付清，就把氧气管拔了，回家办丧事，一下子就办完了。然后我就老觉得，啊，一下子，生命原来就他妈一下子。

我说，我这几天在读双雪涛的《聋哑时代》，他一个一个写自己中学时代里印象深刻的人，有一个疯子，一个小荡妇，一个白月光，一个特别聪明但最后捅了人的男孩。是不是我们最后做的那么多事情，自己感觉过了那么长的人生，在别人看来也不过是两三件事情，而且还是对于他们来说挺特别的事情，不是我们自认为的。

我说，有个小学同学在多年后跟我坐上了同一辆巴士，互相添加微信，她跟我透露，小学的时候对我唯一的印象是有次因为班里清洁没做到位，我罚她暗恋的男孩子去操场跑了五圈。

我说其他的呢，没有了？

她嗯一声，反问，那你对我有什么印象？

我想了好久，说，就...你之前跟数学老师因为小数点的问题吵了一架你还记得吗，当时家长都差点叫来了。

她说，记不得了。

朋友说，正常，人都是健忘的，脑容量不够，没办法。或许他们压根没意识到那些事情对你来说很重要，你自己也很可能不知道自己一生中的转折点到底是哪几个。

我说，目前看来唯一的转折点是罚那个男的跑了五圈。

我们哈哈大笑。

笑完又聊了好一会儿，杂七杂八的，直到店门口那个粗着嗓门的重庆老板喊，“81号！81号还在不在？”我们赶紧站起来，冲他挥手示意。

收拾东西进店前，朋友突然说，

“对了，我以前一直觉得车祸好痛哦。但查了资料以后发现重大车祸是不痛的，太快了，来不及痛，等你意识到发生时已经太晚了，晚到大脑几乎是空白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你说，咱们是不是也一样，等到了最后的关头，才明白过来自己的转折点到底是哪几个？”

我推搡着她往前走，说，81号，我们是81号，再不进店，位置就要被别人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