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从自习室出来，天上落雨，点点滴滴，冷风袭过来打了个哆嗦，才九月底，我这里已经是秋意凉彻的气候了。

没带伞，包挎在胳膊弯，踢踢踏踏地回寝室，走到楼下的时候摸到兜里烟盒，拿出来晃了一下，还有两根，又合上，手探进包里掏手机，点开微信打电话。

一旁山楂树结了果，沉红又繁密，在语音电话的铃声里默默数，接通的一瞬间分了神，不小心揪一颗下来，只好捏在手里玩。

“喂。”

“喂。”

不自觉开始笑，低着头看手里看那颗山楂，鞋尖踢在台阶前，一点一点。

多奇怪，没接通之前在心里预备了千千万万的好玩话和有趣意头，可等到真正要说话的时候，却梗着嗓子，什么也讲不及，只好一边笑，一边重复，喂。

在做什么，最近好不好。

我很想你，也很想见你。

没说出来，只低低地应声，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便沉默，听那边细碎的动静，和慢慢的呼吸。

最后的时候说告别，拜拜，拜。

没有按挂断，就看着通话的页面，直到屏幕熄灭，所有与他产生联系的选择与方式，我都不想断开。

那颗山楂在手心里捏来捏去，结束了电话以后才发现已经被捂得温温热，掌心被小小的叶柄硌出了一点点红印。

鬼使神差，没舍得丢，还是捏在手里，往阴影处走了两步，避开路人，掏了烟出来，打火机捏在手机吧嗒作响，长长叹气。

最近过得蛮好，生活变得规律，就不会有太多困扰了，按时吃饭休息，学习生活，平淡而乏味，三点一线，没有什么可描绘，唯一能激起表达欲的大概是给爱人写写字，也算是枯燥生活里的唯一抚慰。

睡得很早，褪黑素吃了几天，总是在十一点左右就昏昏沉沉失去意识，困得眼皮都要黏在一起，脑子里却还在想什么时候给他唱首歌好不好。

冬天吧，冬天的时候我给你唱歌，走调的部分不要笑，我有很认真在学，但其实笑也没关系，本来就是给你的。

没有那么强烈的想要索取的欲望，只在每个疲惫的空隙里想一想，夜里晚归的时候走慢一些，视野开阔的地方站住脚，抬头出神。

爱上他之后我开始看月亮。

读书的地方海拔高，夜色晚一点就能看到很漂亮的月亮，翘在山尖，明亮又温润，即便是雨夜，即便是这么寒冷的节气，它也依然留有半阙荧光落向人间。

那么寒冷，那么寂寞，却又那么明亮，那么温柔。

像他一样。

遇到他之后我才知道，原来真的有人那么妥帖，温慰，周到又严谨，即便被薄待，也依然尽心照拂他人，依然持有宽容，善良，和坚忍。

不是愚昧，不是迟钝，是太聪明，而当这种聪明，与他的宽容，善良结合，往往就会比常人更敏感，也更温柔。

我走进从前畏惧又鄙薄的人间，才看到他一直站在这片潮湿黑暗的沼泽里默默忍耐。

他心里有一片辽阔的海，在每一个无人知晓的时刻惊涛骇浪，汹涌澎湃。

遇到他之后我学着收敛傲慢，沉稳处世，也妥善安放情绪，克制自己，熙熙攘攘的尘世里学会忍耐，学会接纳，也在人言可畏中舔舐伤痕，独自修复。

他验证我不相信的美好品德，也收服我对世界的刻薄与恶劣，他见过这个世界的坎坷，却没有被吞噬，即便付出过于痛苦的代价，也依然保有正直的自我。

不是认输，而是无谓。

在这个快餐时代，遇到这样缓慢行走的人，是多么大的神迹啊。

如此珍贵，如此洁净。

我总是站在路上，去望遥远星球上的云和阴影，那些时刻分外明晰，也更清楚他究竟在我心里的哪一点经纬。

我这边的月亮看起来很愁苦，希望你那边要好一点。

没什么大的期望，只想它能好好照亮你。

雨落下来，捏着的烟头被打湿，发出细微的声响，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一点火光明灭，树影婆娑，远处山峦阴影起伏，有什么东西从我这里起飞，在雨夜里去往远方。

微弱，摇摆，却坚定，一往无前。

你看得到吧，你都记得吧，我仰着脸，轻声问。

茫茫的静谧里，我听不到那些到来自遥远光年外的回答，我只知道它们无声看我。

这是千万遥远距离里，我们唯一所共有的存在。

那就请月亮照耀他吧，在深不可测的黑夜，在无尽的远路，请你给他些许光明，些许陪伴，在他遭遇困厄，茫然又无助的时刻，知道自己并不孤单。

请你留在他身边，以你的永恒陪伴他的人生，这是我的愿望，也是我的渴望。

我想要他被陪伴，我想要留在他身边。

那些没有被照亮的时刻，我们都一同度过。

天气凉，日子长，添衣保暖，吃热汤饭。

我们总会靠在一起，看看这月亮。

想念你，来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