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
“镇上，怎么了”
好像预料到了什么，听到“在哪”两个字时，我倒抽了一口气
因为就在年初三，我爸得了阑尾炎
"医生说..."
医生让他留院观察,他说什么也不肯
“哎,我没事”
他总觉得，大过年的不能去医院，不吉利
“你把进医院了，快来住院部六楼”
因为过年，路上没有的士，于是我直接从饭店跑到医院
来不及喘气，也来不及难过
病房的门口贴着一个绿色的牌子，上面写着“重症监护室”
我爸蜷缩在床上，
“疼..."
疼到我听不清楚他的“疼”字，他的嘴唇白得吓人，一直捂住自己的胸口
身上连着好几条线，氧气经过呼吸机进入他的鼻孔
像电视剧里的那样，左手边的那台机器一直在叫个不停，真的刺耳
“病人家属来一下”
“我们这里没有设备可以详细检查，我已经让市里的医院出车了，八点左右接他过去，你清楚了吗”
“清楚”
然后他拿一张纸让我签名
“有这么严重吗？”
“他现在是胸口痛，已经不是阑尾炎的问题了”
那一瞬间被拉长了，我原本以为自己会哽咽手抖，然后艰难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但我没有，只是时间的流动变慢了
我的右手慢慢的接过笔，然后左手用力按在那张白纸上面
笔尖碰到纸时的触觉传回手掌里，有点香棉花糖握在手里
你不能用力，因为他会化掉
然后我胡乱画了几笔，好像只要它越不像我的名字，我就可以拒绝承认那个摆在我眼前的事实
但医生收下那张纸的那一刻，我就明白，我已经成为了这个家的顶梁柱
无论结果如何，而那个事实也不会因为我的故意马虎而消失
它像块谁都推不动的大石头，在那儿一动不动
我回病房看我爸，搬了一张凳子坐在他的左手边
“还疼吗？”
他听到了，挥了挥手，我也不知道那一个半小时是怎么过去的
那期间，我出去打了几个电话，先是让女朋友把我存在她那儿的钱都转到卡上
然后告诉一位重要的朋友
“如果有个万一，我可能得先用团队的钱”
“没关系啊，你先用着”
以前从不觉得生命会这么脆弱，多一分多一秒并不会对一个人产生多大的影响
但那晚，我坐在前座的时候，心里总想着一句话
“你们让开吧，拜托了”
我并不是一个爱说感谢的人，但在那段路上，我心底默念了很多次谢谢
我把手放到妈妈的手上，轻轻的说
“妈，不用担心”
到了另一个ICU之后，我去帮我爸办理住院手续
在缴费窗口交的第一笔费用就花去了我所有的十分之一
“跟心脏无关，但阑尾炎穿洞了，需要马上手术”
我们这才松了一口气，没办法，一点医学知识都没有的我们
只能够用，“幸好不是心脏问题”来安慰自己
当我爸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已经是那天晚上的凌晨一点，好像瞬间没了力气一样
我坐在手术室门外的凳子上偷偷喘气，我才想起那一晚我们什么都没吃
我转身刚想去询问我妈要吃什么，却发现她仍然在盯着那个绿色的门
眼泪已经被吹干了，而泪痕还在
“妈，你在想什么？”
她没看我，自顾自的说一句
“不知道你爸，现在还痛不痛”
后来女朋友问我
“你怎么回答？”
“我没回答”
“为什么？”
“因为我妈并不是不知道答案，他只是在表达担心，而我不能乱回答”
“因为我担心，如果我发生误判会在以后造成二次伤害”
“其实我们运气已经很好了”
“生病也运气好？”
“其实那网的我比谁都清楚，我们家是熬不过一场大病的”
“所以，幸好不是心脏问题，幸好能够很快好起来”
“不然，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不熬过来了吗？”
“嗯”
“不过这一切好像才刚刚开始，之后就得更努力一些了”
我们以后都不需要
在家人最需要的时候
去担心钱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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