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了一年的你，辛苦了。
今年当然不容易，而且这个“不容易”，再也不是以前那种自怨自艾的“不容易”，而是全世界的“不容易”。
晚上六点半的时候我结束了工作，看到王泽鹏在他办公室准备泡自热火锅，我敲开门，问：“要不要一起去吃寿司？”
他问我哪家。
我说当然是离我家近的那家。
他一脸嫌弃，但还是停住了拆塑封的手。
我说“我先去上个厕所，门口等”。
他说好。
等坐上了车，我们不知怎么就聊起了“不容易的2020”。
他说他看新闻，其实2020年蝗灾很厉害，但疫情更厉害，所以没什么人有空关心蝗虫的事情。我说2020确实很夸张，好像也是上一个冬天，先是澳洲大火，然后是突如其来的疫情，再接着是某天早上睡醒了，新闻里全是科比意外去世的消息。
再接着，是西方国家面对疫情的全面崩塌，在外国留学的朋友都赶紧回来，再后来，是你不知道他傻还是聪明的特朗普落选。
再再然后是中秋加国庆，似乎我朋友圈里的每个人，都选择了不远不近的自驾游。
最后是年尾，随着气温下降，人们的紧张感又提了起来，开始看到一些“某公司取消年会”的消息，各地新增也不再像上一段时间那样，只有境外输入。
回想刚刚过去的2020年，像全世界的人都在看同一台测心率的仪器，时上时下，没人知道下一秒，谁的心跳就停了；也没人知道，下一秒，是不是一切都成为了教科书里的“过去”，不用再过多担心。
我想起一年前看的《反脆弱》，作者一直在强调一个观点：“生活中所有的事情都不是线性，如果你认为它是线性，那你终究要为此买单。”
作者说，在发现黑天鹅之前，全世界都认为天鹅是白的，但只要有一只黑天鹅，就能证明“全世界的天鹅是白的”这个理论是错的。
坦白说，19年的时候我并没有那么确信《反脆弱》里阐述的观点。
因为在2020年之前的2019，2018，2017，直到我出生的1994，我都认为这个世界是线性的。
小时候老师告诉我，只要一个一个单词背下来，那么英语成绩就会一点一点提上去。到了高中，喜欢的女生告诉我，只要我对她越来越好，她就会越来越喜欢我。到了大学，我开始写作，我喜欢的作家在散文集里告诉我：
“我超越了昨天的自己，哪怕只是那么一丁点，才更为重要。在长跑中，如果说有什么必须战胜的对手，那就是过去的自己。”
所以我开始写，一点一点写，从阅读量1写到阅读量10，从阅读量10写到200，从200到1000，从1000到5000，慢慢地，随着阅读量的线性增长，我的人生也得到了线性增长，从一个人写到四个人，最后到今天的五十个人。
所以如果哪个杂志要把“生活就是线性的”这个观点的最忠实支持者找出来的话，我一定非上那个杂志不可。
但2020改变了我的想法。
我的家乡是一个制造业重镇，基本上所有的工厂都是为了出口而存在的，所以我的很多同学，朋友，甚至亲戚，都与“外贸”二字有关。
他们当中当然有懈怠工作的人，但也有一些，是为了能够在厂里得到更好的晋升机会，每天在朋友圈里发“英语百词斩”的人。
可疫情一到，来自美国的，澳大利亚的，加拿大的订单就像水蒸气一般凭空消失，以至于某些工厂的老板马上跟每个人签“不带薪/底薪休假”的协议。我一个朋友，从农历新年后就没拿到过一份完整工资，直到中秋才有所缓解。
我问他“干嘛不走”。
他只回了我一句话：“今年哪里还会招人？”
不过这场对话发生的时间是年中，到了此时此刻，他的情况应该没那么难了。
所以说白了，我，以及我的公司今年能够顺利过渡，不是因为我们特别努力，而是因为我们特别幸运。
我们幸运地选择了一个跟实体经济关系没那么密切的行业，我们也幸运地因为科技发展而只需要电脑和网络就可以完成工作，当然，正如我最近看的《亿万》第五季的一句台词那样：“我才不会假装自己是一个幸运的傻瓜，我就是一头野兽。”
我不会把我们的所有结果都归到运气头上，但我仍然会跟我的所有同事强调“我们很幸运”这件事，也正因为“我们很幸运”，所以“我们要更努力”。
上面这些乱七八糟的话都是我在车里跟泽鹏说的，他当时在玩手机，手机里是抖音的界面。
应该是被我搞蒙了，他前言不搭后语地回了一句：“嗯，大家今年都辛苦了。”
不知道为什么，当他说出那句无厘头的回复，我就觉得要把它在今晚写出来，因为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一次我能通过短暂共鸣与你们交流的机会。
这两年我写文章，总觉得自己要给读者带了些什么意义才能发出来，所以很多时候写了很多话，最后还是因为觉得“无意义”而全部删除。
说实话，我知道这种想法很蠢，它除了降低我的产量别无它用，但我却仍然陷入其中。
但我就是很想趁今晚，趁一年的刚刚过去，趁一年的刚刚开始，跟你们说一些琐碎的，看起来无逻辑的话，然后借此，跟你们说一句，“辛苦了”。
而且我必须强调，这个“辛苦了”，不像往年的“辛苦了”，它包含着别的意义。
可能是给予希望，可能是偷偷安慰，可能鼓励，也可能，只像一个刚好与你插肩而过的人，因为我们之间有过一瞬间的对视，所以我跟你说一声“辛苦了。”
就是这样。
辛苦了，辛苦了一年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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