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人来到了一座只有四十几个人的小城。
暴风雪的夜晚,寥寥几户门口悬挂的彩色小灯泡的光亮几乎要被完全掩住。
巨人只剩下了一副摇摇晃晃的骨架,和身体相比显得有些小的头颅安安静静地耸着,本该是眼睛的位置塞进了两个高强度的手电筒。
它的身高刚好比城里最高的那栋楼再高上那么几公分,顶楼的阳台上坐着一个女孩。
女孩穿着灰扑扑的毛衣,袖口明显短了一截,兔子形状的白色绒毛拖鞋将掉不掉地挂在她的脚上。
她看到了盯着这栋楼的巨人,揉了揉头上没扎紧的茶色头发,把脚往拖鞋里塞了塞。
“你是来要糖的吗?”,女孩说着,从裙裤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棒棒糖。
巨人眼中的手电筒闪烁了一下,它弯下腰,安静地看着女孩。
女孩剥开糖纸,伸手把那根被身后窗户里透出来的粉红色灯光染红的糖递给巨人。
“你是从哪里来的呀,长得好奇怪”,女孩凑近了些,“要做我的朋友吗?我喜欢你的眼睛。”
原本垂在身边,比头颅还大的巨人的手动了动,抬起来慢慢接近了糖果,头颅也稍稍弯了下来。
屋子里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接下来就是一个高分贝的女人的声音。
“宝贝,你还没有睡吗?再不乖乖睡觉的话半夜会被巨人抓走吃掉哦。”
巨人猛地收回了手,手电筒像是突然被拿出了电池一样熄灭了。
它直起身,转头跑进了风雪里。
在看到Boris Groh的画的时候,我独独保存了这张雪夜巨人和女孩的。
温暖,却也让我擅自猜测温暖过后的残忍。
在那个雪夜给出一根棒棒糖的女孩,也许几年后也会藏在人群里跟着大家向巨人扔石头。
人的情绪永远都在变,似乎一直都无法单独割裂开来单独保存。
尤其是那些没有任何前提条件的情绪。
比如友情,比如爱情。
不是不相信你会喜欢我,而是不相信你会一直喜欢我。
我相信对我说的每一句“我爱你”,可是我也知道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那份真实的喜欢就已经变成了上一秒钟的。
一万年的期限也只是个童话故事。
强烈的喜欢来的快去的也快。
阿莘上个星期和我说喜欢上她的那个小男生,这个星期就和她提了分手。
不过她还是有着勇气,那种看着对方的眼睛,理直气壮地问一句“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呀”的勇气。
这样的勇气,大概我这辈子都不会有了。
太敏感,太小心翼翼的人可能永远也没有办法畅快地说话,舌头被担忧和恐惧打了结,话未出口就已经在怕那些难以预见的后果。
即使脑子里已经像少年时候参加辩论比赛一样理好了每一个要点,在哪一秒要用什么表情,却总是在说出口的瞬间顿住。
不过是心存顾忌罢了。
连一句简单的喜欢或是不喜欢都会在打了无数遍腹稿之后,被决定烂在肚子里。
无论什么感情,处理起来大概都需要一点天赋。
像我这样没有用的人,总归是束手无策的。
对爱的怀疑仿佛是与生俱来,因为被爱是一种特权,主动权其实在给予特权的人身上。
比起没有理由又随时会不见的特权,还是一开始就相信这个特权是不存在的比较安心。
不过,也想像个傻瓜一样去爱一个人,也想被无条件地宠爱。
不要全部的爱,只要一点点就够了。
只要能够不让我一个人跑进那个暴风雪夜。